大徹大悟的造句,西山詩話一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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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11-01
西山詩話1、《舉一反三、以少總多》
西山不揣冒昧,斗膽說詩法,旨在拋磚引玉,為了傳播詩詞知識,也更是為了提高自己。西山愿意與大家一起學習,共同探討詩法,不當之處還望群友大膽砸磚。我會廣納博采,認真聽取好的意見和見解的,從而努力完善自己的觀點。先此致謝!
文學史中談論詩法的專書有很多。唐代有皎然的《詩式》,托名王昌齡撰寫的《詩格》,托名李嶠撰寫的《評詩格》,托名賈島撰寫的《二南密旨》。宋朝嚴羽《滄浪詩話》、魏慶之《詩人玉屑》都有論詩的專節。元代傅與礪的《詩法正論》,肖子肅的《詩法》,揭曼碩的《詩法正宗》,楊仲弘的《詩法家數》。明清以后論詩法的更是不乏其人,不乏其書。歷來所論詩法,說法不一,范圍很廣。即使是今天,網絡里有大量的人在傳授詩詞知識,談論詩法的文章比比皆是,各有千秋,對傳承中華民族文化,起到了不可估量的作用。信息技術的革命為形成百花齊放,百家爭鳴的良好局面提供了便捷。學風總體上呈現出了比較繁榮的局面。這是值得欣慰的。
自古至今論詩法的范圍大致包括——論命題、審題、謀篇;論定體、選韻、協律;論字法、句法、章法;論賦、比、興法。
賦、比、興在詩評中,有時指藝術境界,有時又指藝術手法。
下面就其藝術手法簡單介紹一下。賦、比、興作為藝術手法,在中國古代詩歌發展史上,有一個不斷創造、不斷積累、不斷成熟、不斷發展的過程。歷來所下定義,說法不盡一致,大體包括敘事寫景的描寫手法,比喻比擬的修辭手法,烘托氣氛的渲染手法。賦、比、興之間,并不是對立的,更不是孤立的,三者是互相滲透,交錯為用的。郝敬《毛詩原解》說:“賦、比、興,非判然三體也。”一首詩可以三體俱用,一句詩也可以兩法并舉,所以,古人有所謂賦而興、興兼比之類的說法。
唐朝張彥遠《論畫體》說:“夫畫物特忌形貌彩章,歷歷具足,甚謹甚細而外露巧密。所以不患不了;既知其了,亦何必了。”是說畫得太細太滿,太壅塞,堆垛滿紙,歷歷具足,就是“患于了”。要有所取舍,要善于取,也要善于舍,這樣才會留有余地,耐人尋味。明朝李東陽《麓堂詩話》說“予嘗題柯敬仲墨竹云:‘莫將畫竹論難易,剛道繁難簡更難。君看蕭蕭只數葉,滿堂風雨不勝寒。’畫法與詩法通,此類是也。”如果把每一片竹葉都堆到畫面上,一定不象畫;簡要地畫上數葉,卻能從中體會出滿堂風雨,這是以少總多的。繪畫藝術和寫詩一樣,都要使人從局部見到全體,從不完全見到完全,從有限見到無限。
詩詞不是機械的模仿自然。詩格可以反映豐富多彩的社會生活,但不可以纖豪畢露,萬象森列,把詩人所見到、所聽到的一切,徹底充斥在詩中。明朝陸時雍《詩鏡總論》說:“詩不患無景,而患景之煩。”也就是說,必須對所反映的對象加以取舍,或添或減,或藏或露,這樣才能創造出引人入勝、耐人尋味的藝術境界。
例如我的一首小詞:
鷓鴣天· 游子夢2014/8/11 月滿西山
浪跡天涯走大千,松風鶯語入云鬟。水成鴛影雙游遠,山攬林煙獨立寒。
溪路遠,夏荷鮮,雨前獨自愛憑闌。囊中短笛長亭奏,解鎖心情夢未完。
游子的人生各有不同,各有自己的風景。而每個人經歷過的風景,又可以說是不計其數的。這就要求采用以少總多,舉一反三的手法,選取典型和富有特性的景物來寫,從而達到引發讀者共鳴的藝術效果。陸機說“詩緣情而綺靡。”王昌齡說:“詩思有三。搜求于象,心入于境,形會于物,因心而得,曰取思。久用境思,未契意象,力疲志竭,放安神思,心偶照境,率然而生,曰生思。尋味前言,吟諷古制,感而生思,曰感思。”取思。生思。感思。不可或缺。
再如我的另外一首詞——
卜算子·雨憶2014、8、12
雨線扯絲長,穿進詩人袖。棄傘亭心賞碧荷,玉立中央久。
過往已成煙,命里歌音舊。還記當初四月天,夜約山鄉口。
雨是大自然的景觀,是自然現象。雨中回憶也是很多人的經歷,但是仍然是不同于眾人的回憶,帶有個人生活色彩和人生軌跡。既有個性特征也有共性情感。聚散離合是人生必須面對的場景,或喜或悲,或愁或怨,或冷或暖,或笑或苦,不一而足。聚固然可喜,別卻未必總悲。經歷了是財富,是人生的花開花落,是體驗的過程。我只選取長亭賞荷,回憶往事云煙,選取四月天,夜約山鄉村口,作為典型意象,引發讀者去聯想,那逝去歲月的美好,今天回憶的些許無奈。沈隱侯說:“文章當從三易:易見事,一也;易識字,二也;易誦,三也。”我認為不要搞得非得用字典才能會讀,那么生僻,未必就是好詩。劉須溪說:“作詩如作字,橫眉豎鼻,所差幾何,而清俗相去遠甚。”還是提倡寫詩不要象寫字,求筆畫的完備。還是要以少總多,舉一反三,神似為妙。
詩格創造意境的過程,就是對所反映的對象加以取舍的過程,即是文藝理論上所說的典型化的過程。
劉勰《文心雕龍·物色》說:“以少總多,情貌無遺。”唐朝劉知幾《史通·敘事》說:“睹一事于句中,反三隅于字外。”說的都是典型化問題。宋朝葛立方《韻語陽秋》說:“嘗鼎一裔,可以盡知其味。”王士禎《漁洋詩話》說:“一滴水可知大海味也。”這些話都是用以比喻詩歌以少總多的藝術手法的。
錢鐘書先生《談藝錄》對“以少總多”藝術手法,有一段精彩的分析:“夫言情寫景,貴有余不盡。然所謂有余不盡,如萬綠叢中之著點紅,作者舉一隅而讀者以三隅反。見點紅而知嫣然姹紫正無限在。其所言者情也,所寫者景也;所言之不足,寫之不盡,而余味深蘊者,亦情也景也。試以《三百篇》例之,《車攻》之“蕭蕭馬鳴,悠悠斾旌”,寫兩件小事,而軍容之整肅可見;《柏舟》之“心之憂矣,如匪澣衣”,舉一家常瑣屑,而詩人身份、性格、境遇,均耐想象;《采薇》之“昔我往矣,楊柳依依。今我來思,雨雪霏霏。”寫景而情與之俱,征役之狀況,歲月之感慨,胥在言外。任何景物,橫側看皆五光十色;任何情懷,反復說皆千頭萬緒,非筆墨所易詳盡。倘若鋪張描畫,徒為元遺山所譏杜陵之珷玞而已。掛一漏萬,何如舉一反三。”
注釋一下:唐朝元稹(字微之)《唐故工部員外郎杜君墓系銘》有這樣的話:“鋪陳終始、排比聲韻之中,有藩籬焉,有堂奧焉。”元好問(字遺山)反對“鋪陳”,主張“妙語”,所以《論詩三十首》一絕云:“排比鋪張特一途,藩籬如此亦區區。少陵自有連城璧,爭耐微之識珷玞。”
傳說王安石任宰相時,苑中有石榴一叢,枝葉很茂盛,但是只開了一朵花,于是寫下了“濃綠萬枝紅一點,動人春色不須多”的詩句。就寫景物而言,這是很富有哲理意味的。這一點“紅”,透露了春天的氣息,自然會使人想起萬紫千紅的景色。可見不是“掛一漏萬”而是“以一總萬”。
晚唐司空圖是很講究詩歌藝術性的,他在《與極浦書》中提出“象外之象,景外之景”《在《與李生論詩書》中提出“韻外之致”,“味外之旨”,都是指的以少總多這種手法的藝術效果的。他的《早春》詩中“草嫩侵沙短,冰輕著雨銷”,自認為達到了這種境界,是有他的道理的。這兩句詩只抓住嫩草侵沙、細雨融冰這兩個最有特征性的景物,便在讀者的腦海里呈現出春雨濛濛、充滿生機的一派早春氣象,基本上符合他自己所定的質量標準。
白居易的《錢塘湖春行》:
孤山寺北賈亭西,水面初平云腳低。 幾處早鶯爭暖樹,誰家新燕啄春泥。 亂花漸欲迷人眼,淺草才能沒馬蹄。 最愛湖東行不足,綠楊陰里白沙堤。
趙翼《甌北詩話》卷四說白居易詩“多觸景生情,因事起意,眼前景,口頭語,自能沁人心脾,耐人咀嚼”。這首詩正是達到了這種境界,藝術性是非常高的。初看起來,很平易,實際上是鍛煉至極而返于自然的。譬如對仗就非常工整,但一點也沒有雕琢痕跡,象是很不費力的“眼前景,口頭語”。首聯在律詩中本來可以不對仗的,但這首詩的首聯卻是對了,不留神也許會以為不曾對仗,因為對得很巧妙而自然;用的是當句對:上句“孤山”對“賈亭”,“北”對“西”;下句“水面”對“云腳”,“平”對“低”。它的成功之處還在于遣詞造句的工整,更主要的善于寫春行的情景。讀了這首詩,我們恍惚從西湖齊岸的水面看到孤山和賈亭的倒影,雨霽的天空低垂著春云;又好像看到了白居易騎著馬(或牽著馬)在岸邊緩步踏青游春,悠閑地觀賞著湖光山色。一會兒側耳諦聽著樹上還有點怯于春寒的飛鶯的啼叫聲;一會兒轉眼張望著銜著春泥的燕子來回忙著在居住湖邊的人家筑巢;一會兒欣賞路邊愈開愈多的鮮花;一會兒細看著腳下剛能淹沒馬蹄的嫩草;逛遍了湖東后,又轉向白沙堤,他的身影便消逝在綠楊蔭里。春游的情景一幕幕展現在我們的眼前,就像看了電影似的。五十六個字,抓住了幾個典型情景,就能展現如此豐富多彩的“景外之景”,產生了如此情趣橫生的“韻外之致”。正如明朝謝榛《四溟詩話》卷三所說的“以數言而統萬形,元氣渾成,其浩無涯”。
例如我的七律——
七律·秋意2014、9、17 月滿西山
花開野陌雨絲寒,對坐亭中意緒闌。 碧柳籠煙藏美夢,流云釀淚卸辛酸。 燕追石徑尋香易,蛩跳琴聲別路難。 為有藍天清氣爽,唐音宋韻馭江湍。
秋的景象或火熱或豐碩;或蕭瑟或凄涼。不同的人面對秋天會引發出不同的感慨。所有的情感本身不會存在對與錯。即使是同一個人也會在不同的心境下產生出完全不同的情感體驗。我選取的意象能不能達到以少總多,舉一反三,還有待于進一步細細思考和選取的。前面都是為了結句服務的。是鋪排,是所謂的以哀景書寫心志吧!我最認同詩家一指的話“詩不歷練世故,不足名家。”沒有人生的履歷,不足以寫出大徹大悟的驚人之語。何大復說:“富于才積,使神情領會,天機自流,臨景結構,不傍形跡。佛有筏喻,達岸則捨筏亦,捨筏則遠岸亦。”此論直指真源。最為關鍵。捨筏之言,不是講佛法,而是作詩之道。
少卻未必能夠勝多。雖然舉了一,卻未必能反三。這里的少和一應該具有什么樣的特性,才能收到“總多”、“反三”的藝術效果呢?必須具備兩個特點:概括性和具體性。這兩點辯證統一,才能收到應該有的藝術效果。
概括性是指所表現的事物所具有的共性、必然性,體現為思理的,能啟發讀者的聯想。如前所說“濃綠叢中一點紅”,這里的紅是具有春回氣暖、百花初開的共性的,萬紫千紅都是由紅一點開始的;有這一點紅,也就必然會發展到萬紫千紅,這是可以推斷出來的。正如前面所引用錢鐘書先生所說:“見點紅而知嫣紅姹紫正無極限。”唐人詩句“一葉落知天下秋”,宋朝強幼安以為造句“費力”(強幼安《唐子西文錄》云:山僧不解數甲子,一葉落知天下秋。及觀陶潛詩云‘隨無紀歷志,四時自成歲’,便覺唐人費力。)其實這一葉也是很具有概括性的,他是初秋的象征,能使人聯想起肅殺的秋天氣象。白居易的《錢塘湖春行》也是抓住了鶯、燕、花、草等春天的典型景物,使讀者從個別的景物聯想到整個生活畫面。
概括性的景物,不僅能表現時間、地點、氣候、環境;還可以表現帶有共性的思想情緒。比如,月光就常常被用來表現鄉情,以唐詩為例:李白的“舉頭望明月,低頭思故鄉。”杜甫的“今夜鄜州月,閨中只獨看。”白居易的“共看明月應垂淚,一夜鄉心五處同。”等等不勝枚舉。因為月光既照了家鄉,也照了他鄉,自然就成了勾起思鄉之情的媒介,所以古往今來,描寫月亮、抒發鄉情的詩作何止千萬。其他如寫蓬草飄轉來表現漂泊之感的,寫寒夜孤燈來表示凄清之情,也是不勝枚舉的,這都是具有概括性事物能帶給人的共同感受。
黑格爾說“詩所特有的因素是創造的想象。”創作需要想象,同樣欣賞也需要想象。高爾基說:“只有作家所描寫的一切——情景、形象、狀貌、性格等等,能歷歷地浮現在讀者眼前,使讀者能夠各式各樣地去想象它們,而以讀者自己的經驗、印象以及知識地積蓄去補充和增補。”
詩之所以能引起聯想,就是因為所寫事物具有共性和概括性。
具體性是指所表現的事物具有個性、偶然性,體現為感性的,能夠限制讀者的聯想。“濃綠萬枝紅一點,動人春色不須多。”這兩句詩,如果不知道詩的具體性,就會作一般的理解,或者想象為牡丹花,或者想象為美人蕉,總之,只要是春天的花,都可以引起聯想。作為一句哲理詩,卻是警句。作為詠物詩,則不是最佳。其實史料記載是詠石榴花的,就有了具體性。時間是早春,空間是西湖。在時間和空間上都有了具體性。全詩確實切合了詩題《錢塘湖春行》。沒有具體性的詩就容易成為概念化、抽象化的作品,缺乏感人的力量。
學會了以少總多,舉一反三的方法,才能“狀難寫之景如在目前,含不盡之意見于言外。”(宋歐陽修《六一詩話》引用梅圣俞語。)
下面詳細分析一下杜甫的《月夜》
月夜杜甫
今夜鄜州月,閨中只獨看。遙憐小兒女,未解憶長安。 香霧云鬟濕,清輝玉臂寒。何時倚虛幌,雙照淚痕干?
注釋
1.鄜(fū)州:今陜西省富縣。當時杜甫的家屬在鄜州的羌(qiāng)村,杜甫在長安。這兩句設想妻子在鄜州獨自對月懷人的情景。
2. 閨中:內室。看,讀平聲。
3.憐:想。未解:尚不懂得。
4.云鬟:古代婦女的環形發飾。
5.香霧云鬟(huán)濕,清輝玉臂寒:寫想象中妻獨自久立,望月懷人的形象。香霧:霧本來沒有香氣,因為香氣從涂有膏沐的云鬟中散發出來,所以說“香霧”。望月已久,霧深露重,故云鬟沾濕,玉臂生寒。
6.虛幌:透明的窗帷。雙照:與上面的"獨看"對應,表示對未來團聚的期望。
創作背景
天寶十五載(756)春,安祿山由洛陽攻潼關。五月,杜甫從奉先移家至潼關以北白水(今陜西白水縣)的舅父處。六月,長安陷落,玄宗逃蜀,叛軍入白水,杜甫攜家逃往鄜州羌村。七月,肅宗在靈武(今寧夏靈武縣)即位,杜甫獲悉即從鄜州只身奔向靈武,不料途中被安史叛軍所俘,押回長安。這首詩即是困居長安時所作,表達了對離亂中的家小的深切掛念。情深意真,明白如話,絲毫不見為律詩束縛的痕跡。詩的構思采用從對方設想的方式,"心已馳神到彼,詩從對面飛來,悲婉微至,精麗絕倫,又妙在無一字不從月色照出也"(《讀杜心解》)。后世詩人常常學此法度。
作品鑒賞
此詩選自《杜工部集》,題為《月夜》,作者看到的是長安月。如果從自己方面落筆,一入手應該寫“今夜長安月,閨中只獨看”。但他更焦心的不是自己失掉自由、生死未卜的處境,而是妻子對自己的處境如何焦心。所以悄然動容,神馳千里,直寫“今夜鄜州月,閨中只獨看”。這已經透過一層。自己只身在外,當然是獨自看月。妻子尚有兒女在旁,為什么也“獨看”呢?“遙憐小兒女,未解憶長安”一聯作了回答。妻子看月,并不是欣賞自然風光,而是“憶長安”,而小兒女未諳世事,還不懂得“憶長安”啊!用小兒女的“不解憶”反襯妻子的“憶”,突出了那個“獨”字,又進一層。 詩人遠離家門,所以只留妻子在家中獨自望月,思念自己。從妻子的角度來寫。詩人月夜想象家中妻子望月思念自己,表達了夫妻的相互思念之情。
在一二兩聯中,“憐”字,“憶”字,都不宜輕易滑過。而這,又應該和“今夜”、“獨看”聯系起來加以吟味。明月當空,月月都能看到。特指“今夜”的“獨看”,則心目中自然有往日的“同看”和未來的“同看”。未來的“同看”,留待結句點明。往日的“同看”,則暗含于一二兩聯之中。“今夜鄜州月,閨中只獨看。遙憐小兒女,未解憶長安。”——這不是分明透露出他和妻子有過“同看”鄜州月而共“憶長安”的往事嗎?我們知道,安史之亂以前,作者困處長安達十年之久,其中有一段時間,是與妻子在一起度過的。和妻子一同忍饑受寒,也一同觀賞長安的明月,這自然就留下了深刻的記憶。當長安淪陷,一家人逃難到了羌村的時候,與妻子“同看”鄜州之月而共“憶長安”,已不勝其辛酸!如今自己身陷亂軍之中,妻子“獨看”鄜州之月而“憶長安”,那“憶”就不僅充滿了辛酸,而且交織著憂慮與驚恐。這個“憶”字,是含意深廣,耐人尋思的。往日與妻子同看鄜州之月而“憶長安”,雖然百感交集,但尚有自己為妻子分憂;如今呢,妻子“獨看”鄜州之月而“憶長安”,“遙憐”小兒女們天真幼稚,只能增加她的負擔,哪能為她分憂啊!這個“憐”字,也是飽含深情,感人肺腑的。孩子還小,并不懂得想念,可是,杜甫又怎能不念呢?!從小孩的“不念”更能體現出大人的“念”之深切。
第三聯通過妻子獨自看月的形象描寫,進一步表現“憶長安”。霧濕云鬟,月寒玉臂。望月愈久而憶念愈深,甚至會擔心她的丈夫是否還活著,怎能不熱淚盈眶?而這,又完全是作者想象中的情景。當想到妻子憂心忡忡,夜深不寐的時候,自己也不免傷心落淚。兩地看月而各有淚痕,這就不能不激起結束這種痛苦生活的希望;于是以表現希望的詩句作結:“何時倚虛幌,雙照淚痕干?”“雙照”而淚痕始干,則“獨看”而淚痕不干,也就意在言外了。“濕”和“寒”字寫出了妻子望月時間之久,感情之深,哀婉之切。用字準確。值得我們效仿學習這種極佳的練字、練意之法。
作者在半年以后所寫的《述懷》詩中說:“去年潼關破,妻子隔絕久”;“寄書問三川(鄜州的屬縣,羌村所在),不知家在否”;“幾人全性命?盡室豈相偶!”兩詩參照,就不難看出“獨看”的淚痕里浸透著天下亂離的悲哀,“雙照”的清輝中閃耀著四海升平的理想。字里行間,時代的脈搏是清晰可辨的。
題為《月夜》,字字都從月色中照出,而以“獨看”、“雙照”為一詩之眼。“獨看”是現實,卻從對面著想,只寫妻子“獨看”鄜州之月而“憶長安”,而自己的“獨看”長安之月而憶鄜州,已包含其中。“雙照”兼包回憶與希望:感傷“今夜”的“獨看”,回憶往日的同看,而把并倚“虛幌”(薄帷)、對月抒愁的希望寄托于不知“何時”的未來。詞旨婉切,章法緊密。如黃生所說:“五律至此,無忝詩圣矣!”
借助想象,抒寫妻子對自己的思念,也寫出自己對妻子的思念。
這首詩借看月而抒離情,但抒發的不是一般情況下的夫婦離別之情。字里行間,表現出時代的特征,離亂之痛和內心之憂熔于一爐,對月惆悵,憂嘆愁思,而希望則寄托于不知“何時”的未來。
例如我的七律——
七律·秋日偶成 2014、9、19
云閑水碧醉鄉榆,石徑微風爽我軀。 露夢千年凝草色,荷香百里潤肌膚。 馨蘭勁舞空山影,倩柳幽題烈日圖。 欲伴秋園池上鳳,棲霞染透小皇都。
韓退之贈張籍詩“君詩多態度,藹藹春空云。”叔倫說:“詩人之辭,如藍田日暖,良玉生煙。”也是說形似之微妙者,但學者不能味其言耳。我反復琢磨形似之法,無外乎以少總多,舉一反三。所以我便選取的令人心情暢快的秋天景象。結句也是以景結情的。總括秋天給人帶來的無限愜意和快樂。如此美好的景象,自然令人向往,渴望攜友前行,勁賞秋天的美麗。借助于想象,也抒發了心底珍藏已久的鄉情。想達到舉一反三,以少總多的效果,也是一次嘗試。有請方家砸磚!
如你有了點滴收獲,得到了一絲啟發,我很榮幸。如你感覺一團霧水,我向你道歉——浪費了你的寶貴時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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